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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章(102 / 116)

而去。等去而复回时,手里提着一个篮子,里面是一壶茶,一具烛台,都放了在桌上,然后提着空篮子又走了。

詹善政忽然觉得,自己如果在间壁屋子里偷听,是件很不光明也很尴尬的事,便即说道:“姐夫,我就不必在这里了,到外面陪段二爷聊天去。”

“怎么呢?”杨乃武微感诧异地问。

“人家是一面之交,这么帮忙,真够义气。我如果在这里偷听,倒像不放心你似的,这会让段二爷看不起我!”

“话是不错。不过——”杨乃武不知怎么说才合适。

詹善政当然不必等他有何答复,站起身来就走了。杨乃武目送他的背影,茫然不知所措。他看着渐暗的天色,环视初到的地方,回想两天的经历,忽然兴起浓重的感慨!

他在想,说什么浮生若梦,真实的遭遇,有时比梦更离奇。梦境固然莫测,但再荒诞不经的梦中遭遇,总是出于熟悉事物的组合,而眼前的所见所想,是梦中也不可能有的!

不说在家乡,就是出狱以后,又何尝想得到会邂逅段二这样一个朋友。一个人孤零零的这么一处地方,而居然有可能与将要削发的小白菜晤面?

一想到将能见面交谈的小白菜,他的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了!倏忽千里,落在他乡试中举那年,暮春到盛夏,读书的地方——与葛小大夫妇住前后院,夜夜温存的光景。

那时候的种种情形,在狱中也常常回忆到,但总是以忏悔的心情,自恨行止欠检点,才招致这样一场大祸!可是这时候的回忆不同,所想到的只是小白菜的轻颦浅笑,蜜意柔情。他仿佛闻得见她发际的腻人的香味,触摸到她那滑不留手的肌肤,甚至听见她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心跳与枕边的娇喘。那种温馨与兴奋的感觉,是他从出事以来所从未有过的。

快要见面了!他自己对自己说,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抱住她,一解相思之渴。然而他想:她会怎么样?

是挣拒,还是驯从?是冷漠,还是热烈?

这很费猜疑。想来想去,正反两方面的反应,都似可能,也都似不可能,始终不能下一个判断。

“怎么?一个人在黑头里?”

突如其来的这一声,让杨乃武吓一跳。等惊觉到有人在说话,一时还不辨身在何处!定定神才弄清楚是什么人。

“啊,段二爷!”

“怎么不把蜡烛点起来?”

“噢,噢!”杨乃武胡乱答说,“我来点。”

话虽如此,他并不知道何方可以将蜡烛点燃,只影绰绰地看到段二取了根纸煤,把放在几上一直燃着的盘香中点燃吹旺,接着,室中出现了一片红艳艳的光芒。

“杨爷,你饿了吧!”

“不饿,不饿!”

“我想你大概也吃不下。”段二说道,“内人到现在还没有消息。”

“噢,再等等。”

“不错!再等等。”段二说,“没有消息不是没有希望。”

“是的。如果不行,段二奶奶应该回来了。”

段二周旋了一会儿又走了,剩下杨乃武一个人,对着烨烨的红烛,勾起多少旖旎的回忆,有着中酒似的情味,沉溺在虚幻飘浮的感觉之中,很快地又不知身在何处了。

忽然,杨乃武发觉所见到的小白菜换了一个样子——笑靥消失,脂粉已净,花洋布的短衫变成了灰布棉袄,最触目的是那一头如云如锦的黑发,齐项剪断,披不及肩。这是怎么回事?

蓦地里想起,这已脱离想象,不是夏夜偷情的饥渴少妇,而是将皈依佛门,但犹有一点凡心未净的薄命佳人!

“妹妹!”杨乃武喊得这一声,起身奔了过去,却忘了他的一条腿不方便,整个身子扑倒在地。

“大爷,大爷!你怎么了?”小白菜急急弯身来搀扶。

这一跤摔得不轻。不过股骨的疼痛,此时当然是易于忍受的。疼痛反有促使他清醒的作用,一面挣扎起身,一面在奇怪,小白菜进门时,何以声息全无。

等扶他坐到椅子上,他不肯再松开她的手了。四目凝视,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来,有太多的话壅塞在喉头,相持不下,无法出声。

好久,杨乃武挤出一句话来:“妹妹,你好!”

心中不辨是何滋味,只觉得头昏昏的小白菜,茫然地回话答话:“大爷,你好!”

“妹妹!”杨乃武找到一句一直在心里盘旋的话,“你恨不恨我?”

就这一句话,使得小白菜心里一酸,眼眶立刻发热!想起段二奶奶的叮嘱,不可哭泣,免得惊动街坊,极力想忍住,但视线已经模糊,只忍住哭声,却堵不住泪水。

无声的热泪,流得满脸。杨乃武既痛且惊,“妹妹,你一定在恨我!”他说,“你不知道我心里,懊悔得恨不得去死!”

小白菜没有回答。她想说:大爷这话该我来说,我害得你这么惨,你恨不恨我?可是她说不出口,又想问一句:你悔些什么?可是喉头哽阻,也是说不出口。

“如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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