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程小心的捏着脚腕,没有断,大概是扭了,每动一下痛感都十分强烈。他想从副驾驶位子上的抽屉里拿应急绷带固定,拉了两下没拉开,发现是被变形的车门卡住了,他苦笑了一声,只能下车去后座随便找了条领带。
衣衫不整,形容狼狈,贺程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糟糕过,尽管车子还能正常启动,但他却没有急于离开,他在算自己还有几条命可以花在沈迪身上。
算到最后也是一笔糊涂帐,大概以后无论再经历多少像今天这样的,甚至于更严重的事,他也不准备再放手。
沈迪确实不是他喜欢的类型,所以他一直将他放在一个可有可无的位子,哪成想石头缝里的人有天居然也在他心里生了根。
贺程说想他,沈迪听着像笑语,但这一个“想”字有多真,没人比曾被它实实在在折磨过的他更清楚。
沈迪直到进门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拿着那盒糖,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黏上了一样,他转手把它丢进了垃圾桶。
客厅里灯亮着,厨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。
“哥你回来啦。”沈瑞的声音从里面遥遥传来,“吃饭了没?”
“吃了。”
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,又加班?”他从厨房带了一手的水出来,没地方擦,眼见着就要往身上抹,沈迪递了两张纸给他,“几点到的?”
“刚到没多久。”
“妈没让你回去?”
沈瑞缩了缩脖子,“你别跟她说啊,我明天再回去,省得她又要唠叨我。”
“那你明天早点走。”沈迪要进房间,沈瑞挡在他面前,歪头看着他,“哥你脸色不太好,是不是生病了?”
“恩?”
“真的,你脸好红,不会是发烧了吧。”
沈迪刚想说没事,沈瑞的手掌就贴了过来,“这么烫还说没事,我陪你去医院吧。”
沈迪自己感受了一下,“不用了,我睡一觉。”
沈瑞眼尖的看到了他手背上的伤,“你手怎么了,你不会…又打架了吧?”
沈迪翻过手背看,一道不大不小的擦痕,已经结痂了,“不小心蹭的。”
“哦。”沈瑞将信将疑,担忧的看着他,“那还要去医院吗?”
“你把药找出来,我一会吃。”
沈瑞不怎么情愿的点了点头,对他这个哥哥,他向来是不敢反驳的,从小到大,他就怂他。
说是一会吃,沈迪躺下后就没起来过,沈瑞每隔半个小时进去看一眼,直到沈迪不胜其烦,扬言要找钥匙锁门,他才彻底带上门出来。
沈迪平躺着,右手横在额头上,望着头顶处出神,不为别的,他只是突然有点不敢闭眼,黑暗里无数的画面从他眼前仓皇的流过,他奋力奔跑时后退的芦苇、一脚踩在贺程头上时溅起的泥水、令人窒息的空荡的工厂和绝望的砸门声、他面红耳赤的躺在贺程身下濒死的喘息,还有最后,翻倒的桌椅和门上的血印……艳丽的色彩勾出一幕幕难堪的场景。
过了不知道多久,半睡半醒间,眼皮越来越沉,沈迪努力想要撑开,一开始还有光渗进来,渐渐的一切归于黑暗。
他又回到了那一整片比他人还高的芦苇丛,他在其中奋力的奔跑,叶片割破了他的眼皮,细长的鲜血顺着脸颊一路流下来,他什么都看不见,只是跑,第一次,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,唯有不断的奔跑。
那是他努力想要摆脱却永远都摆脱不掉的一段噩梦。
第六章 看与不看
那一年,他也不过才七岁,沈瑞刚出生,对一个父亲常年在外,母亲的小生意刚起步的家庭来说,大一点的那个便成了负担,沈弘沅和姜瑜商量之后,决定把沈迪放到他乡下姑姑家一段时间,等小的能走路了再接回来。
对于被下放一事,沈迪哭也哭了闹也闹了,可他妈就是不松口,没办法,姜瑜那个时候是真的难,原本沈瑞的出生就不在她的计划内,可怀都怀了,总不能打掉,她跟人学做生意,起早贪黑的,沈宏沅又经常不在家,什么都指望不上,姜瑜就是再疼这个儿子,也没法让自己长出四条胳膊来,咬一咬牙,这一年说什么也得送。
沈迪临走前在他弟胳膊上咬了一口,小东西,都是因为你。他意思意思没真咬,去乡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,他不爽的,只是因为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,沈迪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种被抛弃的感觉。
他这次去是住他姑姑家,他爸唯一的姐姐,说起来他们家家史还挺复杂的,尤其沈弘沅那边,上几辈里有做过木匠的,有造船的,甚至还听说有被一道圣旨召进宫去营造司当官的,也不知是真是假,反正都是手艺人,一脉相承,到他太爷爷这辈,家族兴盛,出过好几个建筑界的大师级人物。
只可惜他爷爷从小体弱多病,出不了远门也学不成手艺,在家里不怎么受重视,适逢国内最动荡的几年,倾巢之下,为保存人力,他们只能在战火纷飞里一路南迁,最后选择在一个庄子落脚,忍痛跟着当地人换了姓氏,让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