横七竖八倒着的山匪,不由得目瞪口呆。这般高强的武艺,他们平生仅见,心中顿时涌起无限敬佩,不约而同上前,朝着凌岁寒四人深深一揖,郑重谢过救命之恩。
“这有什么好谢的,举手之劳而已。”凌岁寒毫不在意地道,“诸位保重,我们还有些事,便先行一步了。”
“女侠且慢!”百姓们急忙唤住她们。待四人回首,众人你望我我望你,最后还是那壮年汉子鼓起勇气道:“不知四位女侠要去往何处?如果是往长安方向……可否让我们跟随同行?”
“不行。”凌岁寒断然道,“我们是去长安方向,但我刚才已说过,我们还有些别的事要办,实在无暇顾及诸位。”
“无妨无妨,只要让我们跟在女侠身边就好,绝不妨碍女侠办事。”
此行颇为危险,但具体何事却不能说与他们知道。凌岁寒暗自发愁,正犹豫该如何拒绝,尹若游却将对面这群人上下打量一番,倏地出声道:“在下冒昧一问,诸位可是知晓我这位朋友的身份?”
众人闻言一怔,面面相觑,竟无人应答。
尹若游不紧不慢地续道:“方才元老丈提及济民驿之事,甚至连‘仇家’二字都已说出,你们绝不可能听不见,却不见半分讶异之色。”
众人惊讶于尹若游的观察力,而话已至此,他们也不能隐瞒,只得小心翼翼道出实情:“去年凌女侠在洛阳投效了魏恭恩,太上皇震怒,与圣人一同降旨,将凌女侠列为朝廷钦犯。起初我们之中也有几人不知内情,听闻此事后曾出言辱骂……后来元老得知,特意将凌女侠往日义举一一告知,说女侠行事光明,即便是相助魏贼,也必有缘故,绝非那等助纣为虐之人。所以……我们对凌女侠的事,确实多少知晓一二。”
听到此处,她们反倒更加诧异,颜如舜奇道:“仅凭元老几句话,你们就这般信得过我们?”
“不止元老几句话。”一旁另一位妇人接过话头,“颜女侠或许不认得我,但当初我姐姐家中遭窃,多亏女侠你出手相助,才追回失物。”
又有一人转向谢缘觉,恭敬拱手:“谢大夫的恩情,我们更是铭记在心。家兄这些年一直在赉原谋生,自叛军攻城后,我便日夜忧心,打听赉原的情况。若非谢大夫妙手回春,赉原城不知要多死多少人。几位既是凌女侠的朋友,凌女侠的为人,自然更不必怀疑。”
凌岁寒听罢,眉间疑惑未消,依然不解:“既然你们知道我是谁,也知道我要去干什么,还敢跟着我?不怕连累你们?”
众人相顾无言,片刻后不知是谁一声苦笑:“女侠容禀,小的乃是长安城郊吉田县农户。当初我们县里二十一户沾亲带故的人家结伴入蜀,谁承想这一路遇着好几拨山匪,二十一户人家啊,如今竟只剩我一个了,我那两个女儿也……若非后来我遇上他们……”他喉头滚动两下,哽咽着指了指身旁同伴们:“我这条命也一样早就交代了在路上。”
“蜀道凶险,匪患猖獗。”另有人接着这番话道,“若无女侠护持,我们这趟返程……途中必定至少又要死一大半人。”
可树离根难活,人离乡贱,总要归家。
谢缘觉胸口发闷,深呼吸几口气,待心绪稍平,方问道:“太上皇既驻跸蜀中,不曾想过整顿治安,肃清匪患吗?”
“呵。”众人听罢毫不犹豫地冷笑,“太上皇坐镇长安的年头更久,在他的治理下长安城百姓的日子还不是越来越艰难?他到了蓉州后,蜀地的土匪再猖狂,也近不得蓉州的行宫半步,他又怎么会在意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死活,治理什么匪患?”
此言甚是有理,但谢缘觉显然没想到这些乡野百姓竟敢如此直言不讳,略一沉吟,又故作严肃道:“这般议论天家,你们就不怕犯了大不敬之罪吗?”这话里藏着试探,实则是想知晓他们对凌岁寒复仇之举的态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