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久,谢缘觉气息渐平,她抬眼再看谢钧,眸中已是一片疏冷:“民为邦本。失了民心,大崇永无太平之日。”
话音未落,她已拂袖而去。
“谢妙!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?竟敢说出这等诅咒朝廷的狂言,莫非是疯了不成!”谢钧气得浑身发抖,却因顾忌谢缘觉在江湖上的名头,终究不敢上前。毕竟谢缘觉在赉原城施展的医术与毒术,他早有耳闻,导致他对自己这个曾经弱不禁风的妹妹颇有几分忌惮,此刻只能指着她的背影怒骂,不敢真的动手。
谢缘觉已懒得再与他争辩,事已至此,就算辩赢了谢钧又有何用?终究救不了洛阳城的百姓。况且此事乃朝廷与朔勒的约定,真正的决策者必是当今天子谢慎。谢钧既违逆不了君父,更约束不了朔勒铁骑。
这场灾祸究竟应该如何才能阻止?
谢缘觉回到住处,当即铺纸提笔,草草写就一封密信,命“如愿”送往洛阳城中凌岁寒的手里。
只见一道黑影掠过天际,当天夜晚,凌岁寒便收到了这封信,看罢内容,脸色骤变。她本还在欢喜自己能够为收复洛阳出一把力,却不想朝廷竟比她原本认为的还要昏聩无道百倍,这般将黎民百姓视若草芥。愤怒之下,她当即就想断了与谢钧的里应外合之约。然而转念一想,即使没有自己相助,朝廷大军攻破洛阳也是迟早之事,只不过多添些伤亡而已;更何况如今洛阳百姓在叛军治下,还不是同样水深火热。
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。
正沉思间,忽闻窗棂“笃笃笃”三声轻响,凌岁寒左手瞬间按上刀柄,警觉回头,待看清来人,方松了口气:“重明?你怎么来了?”但与从前见到好友时的欣喜反应不同,这一次凌岁寒脸上不见丝毫笑容。
颜如舜轻盈地翻窗而入,衣袂带起一阵微风,奇道:“你怎的这副表情?可是出了什么变故?”
凌岁寒反问:“你们寻到九如法师了吗?”
“我们见到了苏女侠,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。不过九如法师她……”
“她回长生谷了?”
“那倒没有。此事说来话长,但你放心,她目前还在洛阳城内。我和阿螣放心不下你这边,便决定先来看看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。”颜如舜仔细注视着凌岁寒脸上仍未消散的怒意与忧色,眉梢一挑,“看来我还真是来对了。你先告诉我,你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
凌岁寒直接将谢缘觉的纸条递了过去。颜如舜接过细看,旋即也是大吃一惊。
两个人一时都陷入沉默。
“重明。”凌岁寒突然想起一事,“你们既已见到苏姨,那可知我师君是否仍在洛阳?”
“令师尚在洛阳,只是我们暂时也还未见到她。”颜如舜摇头道,“我知道你的打算。虽说令师武功冠绝天下,但朔勒骑兵凶猛,单凭她与我们几人的武力,终是难挡这场浩劫。不如这样,你先莫要轻举妄动,待我回去与阿螣商量一下,我再随时与你联络。”
时间不等人,凌岁寒点了点头,颜如舜便迅速施展轻功原路返回。
在洛阳的这段时日,召媱与九如将破败的青羽门稍加修,暂居于此,后来她们因故前往别处,唯独剩下苏英还留在这里继续养伤。三个人商量讨论许久,能否效仿百年前归一法师在秀州城挟持乱军首领之举,以朔勒太子为质迫其退兵。可惜今昔形势迥异:当年群雄割据,进犯秀州不过是其中一支微不足道的乱军,被归一逼退后不久便遭其他势力吞并;而今朔勒却是大崇朝廷的盟友,纵使能暂时制住那朔勒太子,此事过后,朔勒兵马仍会在崇廷纵容下继续劫掠,甚至以此为借口向崇廷索取更多好处。
直至半夜,苏英与颜如舜皆觉此事难有万全之策,恐怕只能如当初长安城破时那般,尽力多救一人是一人,却听尹若游忽然喃喃出声:
“朔勒……其实,我也算半个朔勒人……”
无须其他佐证,烛光摇曳间,只见她鼻梁高挺,眼窝深邃,肌肤胜雪,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灯下流转生辉,那与生俱来的异域风情,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她身体里必流淌着一半朔勒人的血。
“我倒是想到个法子,或许可行。”
第233章 擒储破局救残邑,痛见天家复轮回(三)
又过一日,谢缘觉收到“如愿”传来的密信,思忖一番过后,遂主动寻到谢钧赔罪,坦言昨日是自己冲动,朝廷此举实乃形势所迫下的不得已,她身为谢崇皇室女儿,理应体谅。
谢钧对她的突然服软倒并没有太惊讶,毕竟在他眼中这个妹妹向来温驯,昨日那般强硬反倒反常。
尽管心中余怒未消,但谢钧为了他的君子风度,也不便与谢缘觉过多计较。更何况他还需要凌岁寒继续为他充当内应,早日攻下洛阳城,此刻不宜与谢缘觉闹得太僵。思及此,他端起兄长架子对她略加训诫几句,又佯作关切地问候了她的身体,最后命她再传消息与凌岁寒,敲定攻城时间。
战前诸事皆备,是夜更深人静,趁着洛阳守军困乏之际,大崇与朔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