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上去就像昨晚没睡好,失眠了一整夜,眼皮沉甸甸,难怪今天会迟到?
不对,宿星卯睡没睡好关她屁事,她才不可能关心他一丁点!还有什么一百七十五小时,宿星卯难道是人形计时器吗?
谢清砚迟钝的神经反应过来,后知后觉想。
与此同时,脚下往后悄然挪着步子。
谢清砚不知道为何宿星卯一靠近她,神经就会拉响警报,耳后汗毛竖起,后背的肌肉紧张地绷实,如临大敌般,连小腿的肌群都在颤颤叫嚣着,一种逃脱的本能驱使她——干脆不要这个破手机,快点远离他为妙。
为什么?
她难道是害怕他么。
这不可能,谢清砚自认除了谢锦玉女士严厉到吃人的目光能稍稍吓住她之外,凭着一根逆着长的反骨头,顶天立地,她天不怕地不怕。
区区一个宿星卯,有什么好怕的?
太多想法齐刷刷地往脑子里面挤,在脑袋快要炸开之时,谢清砚用余光瞥准后门,恶狠狠剜他一眼,嘴上不肯输人地掷一声:“送给你了,一个破手机谁稀罕。”
说罢,扭头就要逃。
幸而谢清砚叁天两头往灵泉山上跑,小腿也算练得矫健,跑步还不在话下,她用尽浑身力气迈动脚步,向着闪着亮光的门狂奔而去。
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,笨重的脚步愈发轻盈,白色的光像一轮熊熊燃烧的太阳,明亮得动人,只有一步之遥,快了快了,只需要迈过门槛,就能将一室的隐晦抛之脑后,不必去深思,缘由何来。
在快要夺门而出时,谢清砚几乎要流出感激涕零的眼泪,她像逐日之人,终于要触摸到烁烁的明光。
乌云倏忽隐现,太阳在眼前熄灭了。
黑压压的云席卷了它,一只手先于她的脚步,哐当一声按住了逃离的出口。
可恶!!
谢清砚弯腰撑膝,停在门边,气喘吁吁。
“谢清砚。”宿星卯像甩不开的孤魂野鬼,追逐着她过来,却不带喘息,他平声静气地喊她的名字。
顿了顿,像在酝酿,而后道:“我很——”
停,等等,他要说什么?
海啸般的恐慌将她淹没,谢清砚猛地扭过身体,吼道:“你闭嘴!”
一手精准无误地捂住宿星卯的嘴,制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,无论是什么,她不想听。
仿佛只要没有听见他说出口,一切都未曾发生。
无法形容的别扭感,她自欺欺人,拒绝不可控的情绪。
未开灯的羽毛球馆,光线昏馈,细小粉尘在空气里纷纷扬扬。
面对面的僵持恣态。
谢清砚踮着脚,手掌遮住男生的下半张脸,身体抵在门框上。
宿星卯如她所言,垂落着睫毛,沉默地看着她。并不亮堂的室内,太阳跑进了他的眼中,在半阖的眼皮下,时隐时亮。
谢清砚对上他的眼,如被火蛰了一下,立马撇开头,就要收回手。
须臾,手腕被温热的力度钳制住。
她的手没有逃脱开,同她一般。
宿星卯顺着腕骨爬升,抚摸她纤长的指骨,握画笔磨出的薄茧,连绵小山峰似嶙峋起伏的手掌骨,一寸一寸,细致入微地摩挲。
再高高举起,让整片掌,密不可分地贴合在他的脸颊上。
就像她在主动摸他的脸一样。
身体的温度是天然的测谎仪,它能矫正所有掩饰的情绪,不安、忐忑、紧张、愤怒、害怕,这些怪异的心情,在翕张的毛孔,发烫的皮肉下,通通暴露无遗。
谢清砚不愿与他接触,再度往回扯手。
他垂眸,素日里平淡无波的眼里,起了一丝阴晦的波澜。
“我很讨厌吗?”
他松开力度,仍由谢清砚猛然将手抽回,惯性使然,她的手往后甩了下,在快要撞击在僵硬铁门上的一刹,宿星卯将小臂枕向她颈后,为她挡住。
疼痛迟迟未来。
“谢清砚。”宿星卯定定看她,目光近乎黯淡,像没有光彩的星子,他再次询问:“我很讨厌吗?”
不是咄咄逼人的追问,他声音很轻,轻得好似在颤,轻飘飘地落进她耳朵。
宿星卯怎么可能不讨厌,与她轰轰烈烈的炮仗性子完全相反的冷淡寡言,总是能凭借这副面孔当做“正面案例”,博取长辈的厚爱,美其名曰“懂事成熟”,加上一骑绝尘的成绩将她远远甩开,从性格到学习,方方面面衬得她一无是处。
这些也就算了,谁知十年惹不起也躲不起,从小到大还在一个班级,成绩单一发下来,回家就是她谢清砚的死刑宣告日。
自小被母亲与这样的人相比较,如今又抓住她的把柄,稀里糊涂,成了这团乱麻的关系,简直是她的克星,真是恨死他了。
谢清砚张嘴——当然,没错,你就是很讨厌,我最讨厌你。
这些话的在脑中盘旋,只待她脱口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