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灭门之前,江湖上几桩灭门惨案都与他们有关,死伤人数七八个到二三十个不等,手法利落干净,大家只隐隐猜到是拿钱办事的长乐帮干的,但找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。
好在江湖人杀人放火,何需证据?长乐帮变成了长乐会,大小争端仍旧不断。
灭门案一出,江湖哗然。武林盟主,同时也是嘉月峰宗主的裴木森发出江湖追杀令,悬赏100两银子捉拿长乐会一案的凶手,多年过去,连线索都没有几条。且金银价格年年波动,这个江湖追杀令渐渐便无人问津了。
缪盈对长乐会了解不多,大都是在沉青谷里听别人提过。就连享有盛名的回想堂,远在寒冷的北方,平常极少踏足南边,居然也与长乐会有杀仇。她挑了些悚然的事告诉孟玚,眼看孟玚紧绷的脸渐渐缓和,眉头仍旧皱着。
“你说这些的意思,我明白。”孟玚开口,“杀长乐会的人与孙荞有极其亲近的关系。他愿意为孙荞背负血案和骂名。但这是他与孙荞之间的事。他屠尽长乐会满门十八人,这是他与长乐会、与我们官府之间的事。”
缪盈拍桌:“你真是木头脑袋!”
“孙荞可以原谅他,但我绝不可能。袁……”孟玚最终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来,“照你们所说,他可曾亲口承认过自己杀人。”
“这种事情要怎样亲口承认?”缪盈反问。
“所以你们所有人,包括这个凶手,都知道此事逆天而行,绝不可能轻饶。”孟玚说,“我生孙荞的气,是气她明明知道,却选择隐瞒。”
缪盈起身道:“不隐瞒的话,又要让你们官府查上个百八十天,甚至三年五年?你们何其无能,当年龙家的案子查不清楚,难道长乐会的事儿就能理得通畅?”
孟玚:“这不是偷鸡摸狗的小罪行,这是杀人!杀人的事,查起来本就艰难,本就要愈发谨慎。”
缪盈其实说不过他,因为缪盈自己也很为袁泊杀人一事震惊。她印象中的袁泊连马儿受伤都要彻夜守护医治,更别谈向妇孺举刀。但正因不可能,她才一面惊诧,一面为袁泊对孙荞的心意所震撼。
孟玚无意与她争执,问:“如果真是那个人动的手,按照我们昨日的讨论,说明他也参与了龙家的事儿。你晓得这意味着什么。”
缪盈坐下了:“这正是我今日来找你的原因。我是瞒着孙荞过来的。”
孟玚打量缪盈:“方才是在试探我?”
缪盈喝一口茶:“差不多吧。我要确认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“孟某说话做事直来直往,不喜欢拐弯抹角。”孟玚提醒。
最后是缪盈先说出了那个名字:“袁泊没有直接承认过自己杀人,但在孙荞问他的时候,他说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救出孙荞。”
孟玚:“他太着急了。我看过当年卷宗,江峰的官兵在虎骨村固然行事粗鲁草率,但他们的调查十分细致,我相信再给她们多一些时间,是可以查出真相的。”
缪盈:“百八十天?”
孟玚不理会她的调侃:“袁泊杀了长乐会,证明他知道龙家人是怎么死的。而当时在场的应该不止他一人。……他当时是袁氏镖局的二当家,需要让二当家亲自动手,证明龙家牵涉的绝非小事。”
缪盈:“袁氏镖局有问题。”
孟玚点了点头。
缪盈告诉孟玚,昨日孙荞复述沉青谷中发生的种种事情,略过了缪盈曾受的苦难,也略过了一件与当下无关、但十分紧要的事情:袁氏镖局一直在为沉青谷的人运送药物和材料。
“她不想告诉你。她也知道镖局有问题,而且我看她的态度,是不想让我俩牵涉其中。她打算先撬开袁拂的嘴巴”缪盈撑着下巴,手指在脸颊上一点一点,“可我觉得,这跟找杀人凶手一样难。”
此时的袁拂在大街上连打了几个喷嚏。
自然不会有人牵挂他。他心想,该是有人正咬牙切齿恨着他。
他向来对自己身份很有自知之明。生下来时被娘亲恨着:他是一段露水姻缘的最坏结果,是证明女子失贞的最痛苦证据。父亲不知所踪,而娘亲直到死时,才让袁拂带着信物去袁氏镖局找人。到了镖局则被更多的人恨着:突如其来的私生子,直接威胁镖局当家与家世显赫的妻子之间的关系。
而所谓信物,不过是当时袁氏当家人给姑娘家留下的一截廉价发带。
发带全然无用,能证实袁拂身份的,是他那张几乎与父亲一模一样、足显风流的脸。
他是长得最像父亲的儿子,也因此招致镖局里最多的恨意。他在镖局里唯一亲近的,只有二哥袁泊。
他唯一不愿被其憎恨的,也只有袁泊。
从江峰分局走出来的袁拂,一时间忘了自己接下来该去哪儿。打完喷嚏,吹完冷风,他有些想去找孙荞说话,但又想到自己不受欢迎,只得作罢。下一站还得往北去,还有好几个城池的分局需要他一一检查,账本、生意、人手,他现在要做的事儿越来越多了。袁野也越来越相信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