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夜无月,乌云浓重,花影低垂。
一辆马车在宫门落钥后无声驶入了东宫。
银烛等心腹早早接到消息,在宫中等候。
见到姜时雪的那一刻,银烛死死咬着唇,哭得双肩颤抖。
姜时雪轻轻拍着她的肩,也不禁红了眼:“银烛,我没事。”
银烛将人拉到屋里,仔仔细细抓着她检查,最后扑通一声跪下来:“姑娘,是奴婢失职!”
姜时雪忙扶住她的手,想要将人拽起来,可银烛却铁了心一般,死死跪在地上不肯起。
银烛一边落泪一边说:“那天晚上是奴婢该死,竟睡昏了过去,不然奴婢就是死,也不会让姑娘被他们带走!”
姜时雪摇头:“傻丫头,我只庆幸那天晚上你真的昏了过去。”
若不是时间紧张,他们的目标又是她,恐怕银烛只会凶多吉少。
银烛哭了一通,才忽然惊道:“姑娘,殿下呢?”
她紧张起来,指甲几乎要陷在姜时雪手臂里。
这些日子风言风语她不是没听说,虽然银烛知道殿下待姑娘一贯很好,但听得多了,她还是难免担心。
姑娘被掳走多日,一个男人,真的不会心存芥蒂吗?
好在下一刻,姜时雪面带笑意说:“阿昀今夜有要紧事,你放心,他明天就会回来的。”
银烛仔细观察姜时雪的表情,见她不似假装,一颗心才重重落回了肚子里。
她道:“姑娘,四公主也一直挂心你,只是现在已经宵禁了,她不便走动,四公主此前交代我说明儿一早便来看你。”
多日不见,姜时雪也很想念她,点头道:“她爱吃冰糖桂花藕粉,吩咐厨房明儿一早就准备好。”
“还有啊,真是急得口不择言了,该叫我什么?”
银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,唤她:“奴婢谨记,侧妃。”
幽兰居坐落于距离皇城不远处的安平街,向来是达官贵人汇聚之地。
但鲜少有人知道,其背后的主人,乃是徐家。
今日幽兰居早早打了烊,唯独临水的雅间内,青鹤叠玉千丝灯仍幽幽亮着。
灯下一人坐在棋盘前,宽袍广袖,墨发以玉冠高束,袖角暗纹在明灭的灯火中隐隐流转着光泽。
既清贵,又孤冷,疏离如云端仙鹤。
宋观澜走到雅间时,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。
下人恭敬道:“殿下,宋大人到了。”
祁昀掀起眼帘。
那双眸一片清寒,藏着化不开的墨色。
宋观澜凝视着他。
祁昀亦然在看他。
宋观澜瘦了许多,整个人站在那里,颇有几分形销骨立的意味。
他面上无笑时,那双眉眼与自己的确是相似的。
祁昀忽然想起在他在余州时听到旁人对他的描述。
“顾家那位公子,生得芝兰玉树,读书厉害,品性又好,他爹爹学堂里出去的学生家里被洪水淹了,顾公子还亲自去帮过忙。”
老人摇着折扇感叹:“老夫都记得,那时候他不过也才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,跟着救人,三天三宿没合眼,回来时手指都被泡发白了,一病病了一个月。”
“可惜呐可惜,天妒英才,不到弱冠之年,便遭遇横祸,脸都摔成一团,看不出原貌了。”
他问:“可有听说他为何忽然举家都要搬迁到上京?”
“顾公子他娘难产而亡,顾夫子鳏居多年,听说是娘家那边有亲戚看中他的几分才学,想将人接过去好生培养,参加科考。”
“哎,要我说都是冤孽,他那外祖家若是不着急将人接回去,也不会害得顾家父子白白丧了性命。”
“可惜咯可惜咯,若这顾公子还活着,凭借他的才学,也应该在朝堂混了个一官半职吧?世事不如人愿啊。”
“微臣,见过太子殿下。”
宋观澜率先开口打破了安静。
祁昀回过神来,注视着这位新科探花郎。
片刻后,他淡淡道:“不知孤该唤你顾公子,还是宋大人?”
宋观澜瞳孔微微一缩。
第92章
蝉鸣聒噪,越显窗外静水无声。
宋观澜微弯了下眼,先前的阴郁一扫而空,反倒生出一种叫人如沐春风的感觉。
“殿下说笑了。”
祁昀手指把玩着玉质棋子,冷白色泽尤胜三分。
棋子倏然掉落,在棋盘上转个不停。
余响之中,祁昀淡声说:“宋大人,手谈一局?”
宋观澜欣然应允:“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灯花跳动,斗转星移,不知不觉中已到三更天。
宋观澜起身行礼:“微臣棋差一招。”
祁昀面上没什么波澜,只捡起棋盘上的白子,将其放归原处。
宋观澜见状,也坐下来帮着清理棋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