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百花园旁配文字为:“四时节序,春芳未歇,夏花已长,高低相间,错落成趣。远观有云蒸霞蔚之境,如诗如画。近赏有落英缤纷之景,亦真亦幻。”
那幅秋水禅的造景十分独特,山湖之间,有水流上跃成白龙水雾,有水流泉涌如花团锦簇。一旁配文字:“上善若水。高低圆扁,激昂抑郁,寒冷为冰雪,暖阳成雨云,水本无相,万物为其滋养。”
有一幅童嬉图,画着奇形怪状的儿童玩乐器物,配文字说:玩耍,练体、练心、练胆,开智。纵情欢乐,人生能得几回尽兴?
宏宇帝一点点地看过去,看着那图,那字,想象其场景,便忽而凝然不动,忽而蹙眉思索,忽而又似乎若有所悟。
最后,宏宇帝的目光落在卷末的小山之巅,上面画着一座书院,一条槐树青砖路,从山脚蜿蜒而上,一条桂花青砖路,从山顶蜿蜒而下。书院旁写着小字:贩夫走卒,蓬门小户,亦可识字、会算、明理。不为蟾宫折桂,但为丰衣足食。民有花会,市井繁华。生有意趣,国泰民丰。
足足看了小半个时辰,宏宇帝转头看向宋熙然,半晌不说话。
宋熙然复又跪在地上,叩首道:“陛下!”
宏宇帝的心中况味难言,对宋熙然道:“这是那谢氏给你的?”
宋熙然道:“是。”
宏宇帝将图纸往案上一按,声色淡淡不辩喜怒:“建园子不是你们一早就说好的?宋爱卿的顾虑在哪儿?”
宋熙然不敢欺瞒:“在,在学堂。”
宏宇帝轻哼了一声,依旧声色淡淡:“说说看。”
宋熙然再次叩了个头,说道:“陛下,臣昨日在谢氏药庄与谢氏详谈了一天。谢氏一开始说想用民用花会,让百姓热热闹闹有个能赚钱能花钱还能愉悦身心的地方。她边画图边给臣讲解,臣昨日委实是被其中的秋水禅和山上的书院惊艳到了。臣出身书香世家,从小寒窗苦读,一朝进士及第,深知读书人的喜乐。但是谢氏竟与臣说,人世间普通人所认为的,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,指望着读书改换门庭光宗耀祖,那于普通百姓来说实在是太难了,但士农工商,人间百业,其中学问深挖之后皆可利国利民,若是百姓子弟在书院中能够读书识字,学一门谋生的技艺,有惊才绝艳之才出现,固然是社稷百姓之福,便是没有,也是让百姓多一条出路,日子过得好些。陛下,从古至今,从未有这样的学堂,臣听后情怀激荡,一时以为是千古幸事!但回京之后反复思量,又觉不妥,内心难以取舍,故不敢上报陛下,万望陛下恕罪!”
宏宇帝身为上位者,对于谢湘江所说,所造成的福与祸,一时间在脑海里快速地权衡考量,便大致有了思路决断。
他于是笑了一声:“宋爱卿觉得不妥在哪儿?”
宋熙然道:“谢氏此举若成,那她于京城乃至全大周的百姓之中,名声威望根深蒂固,不亚于一方诸侯,其势不可小觑。而且,陛下,自古虚其心实其腹,若普通百姓皆识字,民智大开,臣恐有人心思变之患。”
宏宇帝便又笑了:“人心思变?自古读书人代代相传,为何历代帝王便没有人心思变之患?”
宋熙然脸色有些苍白,不待他答话,宏宇帝又问道:“为何百姓读书多,就有人心思变之患。宋爱卿,你说,贩夫走卒能不能读书,读了书,还能不能当贩夫走卒?”
宋熙然叩首道:“是臣想错了。”
宏宇帝断然道:“爱卿没有想错。从谢氏一个小小的被逐出侯门的妾,竟然有胆量和能量逼死主母勾动京城百姓情绪,赢得京城百姓的同情和支持,就可以知道,民智大开,会人心思变。”
宋熙然的脸色开始惨白。
“一个谢香姬尚且如此,那么所有人都读了书识了字,学得了手艺,遇到形形色色的事,又会如何反击和应对呢?我大周,可能会富,会强,也可能会乱,会亡。”
宋熙然有些心惊胆颤。
“可是谢氏的势头已经压不住了!现在人人皆知她献出了宝贝,宋爱卿你,中了这女人的毒计!她不满牡丹花会盛名之下不过是花匠厨娘的本事,在权贵面前依然贱若蝼蚁,她这是想要开办学堂一劳永逸,在文人士林之中扬名立万!”
宋熙然叩头在地,是一副全然认罪的姿势,但不知何故,从宏宇帝说他中了谢湘□□计的那一刻起,他竟然有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和孤勇来。无他,他已然中了那女人的毒计,而且中了她毒计的当时他如甘若醴。
其实他听了谢湘江的设想是激动的,是赞同的,是钦佩的。但是他也是恐惧的。
因为那女人是因此破茧重生,还是命丧黄泉,全在宏宇帝的一念之间。他冷静清醒之后的犹疑,按住未发,全是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,开始顾念谢湘江的命。那女人能豁得出去孤注一掷,但是他开始为她考虑,有了去顾全她的心思和冲动。
“陛下!”宋熙然突然灵光一现,察觉到了宏宇帝口中“谢氏的势头已经压不住了”这句话,一时间福至心灵,开口道:“不如陛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