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同凯还穿着丝绒的睡衣,走着走着掉了只鞋,又折返回头把脚伸进去,反而把鞋踢得远了,徐欢欢抱着胳膊翻了个白眼。男人把拖鞋穿好,两只手在头顶挠了挠,把头发捋顺了,看见昝文溪坐在灰土里傻呵呵地笑,努努嘴说了句去去去,就去敲有德巷五号的门。
有德巷五号的木门没上漆,像一个很快就会死去的老人。
相比之下有德巷四号的铁门金光闪闪,每年重刷一遍,富丽堂皇,打开门里面还有瓷砖贴的锦鲤戏水。
从锦鲤戏水走出来的男人拍着老木门,里头的吵闹声停了,过了会儿,出来一个男生,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,剃了平头,看起来刚拔起个子,弯着腰伸着脖子,后颈突出,朝着周同凯直愣愣地看了下,声音嘶哑:干什么的?
大清早的,吵什么呢?周同凯问。
没事。男生把门关上了,周同凯耸着肩膀往回走,徐欢欢又翻了个白眼,看向低头玩土的傻子:这么早出来干什么呢?回家去,快回家去。
昝文溪就爬起来,扶着墙撒着土。
她倒是听清楚动静了,无非是家里的儿子半夜爬起来上网打游戏,没留神玩到了通宵,被父母抓了个正着,先是骂儿子,然后是夫妻两个撕扯,一个说你教出来的好儿子,另一个说不是你的孩子?你教出来的好子弟!
就是这么一出戏,昝文溪听得半懂半不懂,也听见了电脑的字样,回去品味了一会儿,第二天上班后随口一提,原来是跟手机差不多的东西,只是比手机大一点。
男服务员照例偷东西,偷懒,但他不敢使唤昝文溪,日子就这么凑合着,和她也算是说得上话。
昝文溪问他什么手机好,他说苹果好,一问一万来块钱,她不由得眉头一跳,问什么简单的不太贵的,他也不知道了。昝文溪心里想着李娥说的一千八,心里头沉沉的,绝了买手机的念头。
男服务员忽然捏住她的脖子,她恼怒地打开,对方说:你洗脸不洗脖子?
昝文溪说:洗,我用肥皂洗。
怎么还那么脏?
昝文溪对着镜子又看了看,想起自己早上在身上扔土灰,可能是头发丝里的头发被汗打湿,流到了脖子上但天渐渐转凉,也没办法大清早的洗头发,而且,烧水也费时费力,她们洗澡都是家里头擦擦,逢年过节的再去澡堂子搓一搓。
被男服务员一说,她也觉得不太得劲,问了句:你平时怎么洗澡?
就浴室啊,你家没浴室?
昝文溪不说话了,朝男服务员笑了下:哦,知道了。
老板娘听见了他们叮呤咣啷的声音,对昝文溪说:现在村里头用的水箱,就是一个大铁皮箱子,放在高处晒太阳,中午天气热的时候,一会儿就晒好了。要是不好用,你就烧壶热水灌进去,也能洗。
多少钱?
六七十?还是八九十,你去五金店问问。
昝文溪盘算着自己手上的钱,下午休息的时候去了一趟,选中了一款八十五块钱的,但是对方说她买得不赶趟,夏天都过去了,冬天都快来了,让她明年再来买也不急,说不定这个就降价了。
她看着水箱的体积,转身走了。
过了一会儿,她拿着八十五块钱,骑着奶奶的三轮车,把水箱搁上去搬回了家。
肥皂,毛巾,捡来的一袋一袋的洗头膏穿成一串,昝文溪把油布扯开,挂在树上,勉强围住了四角,然后把水箱放在厕所的顶棚上。
等着水开,昝文溪用肥皂搓着沫,想起之前坐在盆里奶奶给自己搓洗身体。
她起来找到搓澡巾,钻进了油布里,半夜稀里哗啦地洗澡,洗完澡坐在院子里等头发干。
小汽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,她从门缝往外看,是有德巷三号的周同凯又回来这么晚,他下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香气,昝文溪嗅了嗅自己的头发,觉得不太像。
第33章 有德巷五号
吃过晚饭,有德巷就会热闹起来,姜四眼在家里坐不住,背着手走出来,孙女姜二楚端着还没吃完的晚饭跑出来,坐在大人中间。
有德巷,有仁巷,大多数都簇拥在小卖部门口,打麻将的打麻将,聊闲天的聊闲天,喝酒的喝酒。
喝酒的人邀请姜四眼坐下喝上一盅,他摸了摸口袋说今天吃过饭了,不喝了。姜二楚坐在台阶上,伸开两条腿,扒拉碗里的米饭,只剩米饭不剩菜了,抓自己爷爷裤脚:我要吃辣条。
吃个什么辣条,饭吃完了?我看看,你就是个鸡啄米,你看看这,掉了一身。姜四眼把姜二楚腿上的米粒捡起来扔进碗里头,姜二楚瘪着嘴。
一串小孩跑进小卖部,姜二楚的眼睛紧紧跟着,再目送这群小孩拎着零食离开。
有德巷五号的半夜上网的男生还是那一身灰不溜秋的运动服,长个子的时候没通知裤子,露出脚踝和袜子,趿拉着父亲的旧拖鞋,无精打采地走进小卖部,出来时拎着一瓶酱油,摇头晃脑的。
李娥骑着电动车从街上走过,打麻将的几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