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、不见底的黑暗。
“可是,”她轻轻开口,声音很轻,仿佛怕惊碎了什么,“如果我们之间隔着的,从来都不是伦理道德,也不是什么‘对’与‘错’呢?”
她抬起眼,看向他,目光平静得近乎残忍,像手术刀,精准地剖开最后一道屏障。
“那该怎么办,元肃。”
最后几个字,她说得很慢,很清晰。然后,她静静地望着他,等着他反应。
元肃脸上的神情,从最初的如释重负,到渐渐凝固,再到一丝困惑的裂纹悄然蔓延。他像是没听清,又像是听清了却无法理解。
他设想过无数阻碍。家族的反对,盛则的威胁,外界的流言,甚至是她对过去的无法释怀。他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坚固的盾牌都摆了出来,准备替她、替他们挡下一切。他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,甚至为即将到来的战斗隐隐感到一种破釜沉舟的亢奋。
可她现在告诉他,敌人不在那些预想的战场上。
“那是什么?”他追问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他看着她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苦涩,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,像水底的暗影,悄无声息地浮了上来。
薛宜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看着这个她爱了那么多年,也推开了那么多年的男人。她看到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、愿意为她对抗全世界的决心,也看到了那份决心之下,因未知而悄然滋生的裂痕和茫然。
她想起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血缘与罪孽,像一道无形的天堑,横亘在她和他之间,比任何道德枷锁都更沉重,更无法跨越。
“是、”她几不可闻地低语,更像是在对自己说,目光却依旧锁着他,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收进眼底。然后,她清晰地说出了那个名字,那个横在他们之间、比盛则、比任何外人都更致命的障碍——
“是你舅舅钟怀恩。”
元肃的表情,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,彻底僵住了。所有的沉稳,所有的决心,所有的追问,都凝固在了脸上。那双总是神采奕奕、或怒或笑都鲜活无比的眼睛里,第一次出现了薛宜从未见过的、纯粹的错愕,以及一丝更深、更冷的、近乎本能的不安。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滞。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,小餐馆里的嘈杂依旧,可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,却像是被瞬间抽成了真空。
薛宜看着他的反应,心里那点刚刚因他坚定话语而升起的一丝微末暖意,迅速冷却、沉没。
「果然」
她想,有些真相,是连“爱”也无法轻易弥合的深渊。那深渊之下,或许盘踞着家族的血债、权力的阴影,甚至是一方无法跨越的血海。爱与恨、情与仇,在那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然而,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的预判中,薛宜却也奇异地感到了一丝尘埃落定的安心。像悬在头顶多年的利剑终于落下,无论斩向何方,至少不必再日夜提心吊胆地仰望。终于说出来了。无论结果如何,那压在她心头多年的、名为“钟怀恩”的巨石,终于不再是独属于她一人的秘密。
她将它,亲手推到了他们之间——推到了她和元肃之间,这狭小而脆弱的空间里。接下来,是分崩离析,还是共同面对?她不知道,但至少,她不再独自背负这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一切。
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,透过玻璃,落在廉价的塑料桌布上,反着冷白的光。薛宜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那光亮,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,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,可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经年的寒意与恐惧。
“小时候,买通薛权手术医生、要他死的人,是钟怀恩。”
元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,指尖捏着的筷子,发出一声细微的、几乎听不见的“咔”声。
“后来,冲到我家,要把我爸爸的手打断的人,也是钟怀恩。”她继续说着,语速平缓,却带着一种刀刃刮过骨头的冷冽,“是他闯进了我们家,是他指使那些人打砸、毁掉了一切。我亲眼看着他、
把他的脚踩在我爸爸的手上。他说,他不仅要薛权死,还要我爸、我妈、我,我们一家四口,全部从京州消失。他说,哪怕有爷爷和大伯在,他也可以做到让我们消失得无声无息,无人敢查。”
她终于抬起眼,看向元肃。那双总是带着倔强或疏离的眼睛里,此刻空茫茫一片,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情绪,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,和一种刻入骨髓的、冰冷的恨意。
“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的脸,元肃。在你十八岁生日宴那天,我就认出了他。但他大概不知道,或者根本不屑知道,我是谁的女儿。”她扯了扯嘴角,想露出一个讽刺的笑,却失败了,“也许在他眼里,我们这样的人,不过是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,从来不曾真正放在心上过。”
“我恨他。”这叁个字,她说得极轻,却重若千钧,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。“他要杀的是我哥哥!那是我唯一的哥哥!他要摧毁的是我的家!”
说到这里,女人的声音终于无法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