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过后,北平的秋意更浓。这日周末,苏静文提议墨痕社的几位骨干去东城的“泛舟书社”淘换些新书,为下一期墙报寻找灵感。林婉清一听能出门,立刻欢呼响应,另外两叁个与苏静文交好的女生也欣然同往。
几个姑娘穿着蓝布旗袍,外罩针织开衫,说说笑笑地穿过胡同。一个圆脸女生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苏静文,挤挤眼笑道:“静文姐,怎么突然想起去沉先生的书社了?该不会是‘醉翁之意不在酒’吧?”她故意拉长了语调,引得其他几人会意地低笑起来。
苏静文脸颊微红,故作镇定地嗔道:“就你话多!沉先生的书社确实有很多别处找不到的好书,去淘书怎么了?你们若不想去,现在回去还来得及。”
“去去去!当然去!”林婉清赶紧挽住她另一边胳膊,笑嘻嘻地打圆场,“我们可是去办正事!顺便…看看沉先生嘛!”她后半句故意压低声音,却又确保周围人都能听到,再次引来一阵窃笑。
苏静文被她们打趣得无可奈何,只得加快脚步:“快走吧,一会儿天黑了。”
来到那间门面不大、挂着“泛舟书社”木匾的小店前,苏静文推开门,铜铃叮当作响。
书社内光线温和,书香弥漫。沉墨舟正站在柜台后低头登记着什么,闻声抬头,见是苏静文带着几个女学生进来,脸上露出些许讶异,但很快便化为温和的笑意:“苏社长,林同学,你们怎么来了?”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几人,在苏静文脸上多停留了一瞬。
“沉先生好!”林婉清嘴快,抢先笑道,“我们来寻宝啦!静文姐说您这儿有好书!”她说着,还悄悄朝旁边的女生眨了眨眼。
“欢迎。”沉墨舟从容地从柜台后走出,“新到的书都在左边那几个书架,有些北平印书馆新出的散文集,还有些上海过来的译文杂志,你们可以慢慢看。”他举止一如既往地温和得体,是一位师长对待来访学生的正常态度。
姑娘们立刻被书架吸引,分散开来翻阅。但她们的目光却不时地飘向苏静文和沉墨舟那边。只见苏静文没有立刻去翻书,而是走到柜台边,看似随意地低声对沉墨舟说着什么。
“瞧见没,”一个女生用手肘碰碰同伴,用气声说,“静文肯定有悄悄话。”
“那当然,社长嘛,总得和指导先生多交流交流社务呀。”另一个女生抿嘴笑,故意把“社务”两个字咬得轻轻的,充满调侃。
林婉清也凑过来,加入八卦小团体:“我看静文姐今天特意换了那支新买的发卡…”
苏静文似乎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和低笑,耳根微微发红,但她还是坚持对沉墨舟低声道:“先生,上次说的那批旧杂志…整理出来了吗?我正好叫了同学们来,可以帮把手。”她这话说得含糊,其他女生只当是社团事务。
沉墨舟瞬间了然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,他微微颔首,声音同样压低:“在后间。那就…有劳了。”他指了指通往后院的那扇门帘。
就在这时,那门帘忽然从里面被掀开一道缝,一个五六岁年纪、面色有些苍白却收拾得干净的小男孩探出头来,怯生生地喊了一声:“沉叔叔…娘让我问…”他话未说完,猛地看见外面这么多陌生的大姐姐,立刻吓得缩了回去,门帘也随之落下。
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几个女生都愣了一下,暂时忘了打趣。林婉清好奇地问:“咦?沉先生,书社后面还住着人吗?好小的孩子。”
沉墨舟神色不变,语气平和地解释:“是一位远房亲戚家的孩子,家里遭了兵灾,暂时借住在这里养病。”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,并未引起太多怀疑。
“哦,原来是这样。”林婉清心无城府,立刻信了,甚至还感叹了一句,“兵灾真可怕……”
苏静文立刻顺势道:“既然有孩子,怕是怕吵。婉清,你们就在外面挑书,我进去帮先生把那些旧杂志搬出来,免得惊扰了病人。”说着,她对沉墨舟使了个眼色,便掀开门帘走了进去。
沉墨舟对剩下的女生笑了笑:“你们随意看,看中什么告诉我。”他便也转身跟着进了后间。
门帘一落下,外面的小声议论又开始了。
“欸,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哦……”虽然知道是去搬书,但仍有女生忍不住调侃。
“嘘!小声点!不过……静文姐可真是锲而不舍呢。”
“说不定真是远房亲戚呢……”
“反正我觉得静文姐对沉先生……真是不一般。”
梳着齐耳短发的女生环顾四周,好奇地问:“咦?今天怎么不见吴灼?”
林婉清正兴致勃勃地整理着书包,闻言立刻转过头,眼睛亮晶晶的,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和一点小骄傲,仿佛分享的是自己的事情:“她呀,最近在学一样特别厉害的新本事呢!叫什么……摩斯码!对,就是电报用的那种,嘀嘀嗒嗒的,听说可难了!是宋公子亲自操刀教的,她说特别有意思,正学得入迷呢!”她的语气活泼而直接,充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对朋友投入新学习的赞赏。